本章已修改。
正文只增添了一段,位置在较末,贝狄威尔回营之前。同时添部分说明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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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山林甚至人马已遥遥在望。阿尔托莉雅示意全军停下,独自策马前行几步。
“阁下是什么人?何以迟迟不露面?”亚瑟王清越的声音在全场传开。
“一直不露面的是你吧,亚瑟。没想到,你还没死吗。”一个雄浑得多的声音做出了回应。雨幕里出现了几条身影,头盔是狰狞的兽头状,装饰着猛兽尖利牙齿的盔甲四处支棱,身躯皆高大而宽阔。相较而言,王即使一样骑在马上全身披甲,也显得瘦小如孩童。
但她对面有七个人。
“吾乃七国之主,布莱特!迟早,这片土地的一切都属于我!”
“麦西亚的布莱特——我记得我们曾经签下协议。”
“是吗?我好像也记得。但既然跟我签约的人都死了,这张废纸还有什么意义呢?”布莱特伸手,身边的人递上一支羊皮卷,他慢条斯理地拆开用蜡封好的绸带,把绸带留着,羊皮卷却扔到了地上。
浅褐色的纸张滑落在泥泞水坑里浸透了,上面的字迹却没有洇开,仍然保持着属于国书的优雅从容。
一张纸都比承诺来得更坚固。
“一个不理智的决定。”阿尔托莉雅的目光从脏污的纸卷上收回来,声音没有什么波动,既不愤怒,也不惋惜。
布莱特神色阴沉,这评断的语气一如既往,是手里握着权柄的人才说的出来的,似乎这天平向哪边倾斜,全是靠他的操控。
亚瑟!
“哼,恐怕你很快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亚瑟。不列颠终将属于我,你们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子孙——只能在我们的脚下颤抖。”布莱特尽量克制着自己,不打算表现出太多的愤怒。
“大话谁不会说?你这么能说,不如咱们拿手上的剑来说话?”
“哟,这铁皮桶子里是谁啊?脸都不敢露的家伙,难道不记得这场战争是因何而起的吗?”布莱特脸上咧起促狭的笑容,大声朗诵,“不列颠之王莫德雷德致麦西亚部布莱特王敬启……”
莫德雷德勒马站定,并没有显出丝毫惊慌:“你可以继续念啊,念完,看看被当成傻瓜的是你还是我。”
“我承认你他妈比我想象中聪明的多。”布莱特耸耸肩,但神态是恶狠狠的,“不过你也比我想象的要懦弱得多。听到在最终决战竟然又跪在了这没毛小子面前,我当时真是怀疑你没有卵蛋!”
“呸,你才没卵蛋,你全家都没……”莫德雷德突然住了嘴,很尴尬地停了一下,“谁管你有没有?明明怕亚瑟王怕得发抖的人是你才对吧,自己不敢上,躲在壳子里希望别人出头!”
“笑话,我会怕他?”布莱特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今天就让你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死在我的手下!然后,送你这忠心臣子下去给他做伴!”
莫德雷德的声音寒冰一样:“杂碎,别做梦了,在你伸手前,我会把你指头一截截剁下来。”
“你这……!”布莱特不假思索的大骂声还没出口,就被一只手摁住了。
刚刚递给他羊皮卷的男子把手放在他肩膀上,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男人的头盔护额处打造成尖喙的形状,一直延伸到鼻梁,只剩下幽蓝色的眼睛阴沉沉地打量着外面,颧骨高耸,面颊宽大却没多少肉,显得棱角分明到几乎可以说是崎岖的程度了。
男人的说话声气也很合他的头盔式样,像是夜枭一样,虽然沙哑但是透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尖利:“都说你的圆桌骑士团有全帝国最让人倾慕的骑士风度,如今一看,也不尽然吧。亚瑟,你就允许属下在你面前如此无礼的么?”
“圆桌没有尊卑。无论在什么场合,只要我的骑士仍旧秉持着忠勇与荣光,那么就有权利代表我发言。”阿尔托莉雅从容以对,“诺森伯利亚的埃尔蒙阁下——希望我没有认错您。您的兄长可还康健?”
“不错,是我。”埃尔蒙说,“托您的福吧,他还苟延残喘地活着呢,我会把亚瑟王的遗言带给他的。”
“或许是我有机会亲自前去转达也说不定,阁下。”
“得得得,都快要举刀互砍了,还这么文绉绉的,真是累的慌。”布莱特不耐烦地挥手,“要打就打,别拖时间了,直接弄死拉倒。”
贝狄威尔杀开重重围堵,在混乱中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他以为见面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抱怨或者生气的,可是看到那位少年王在血污里抬起头盯住这边,眉毛微微簇在一起,第一时间的反应却是松了口气。
“贝狄威尔卿,你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吗?”阿尔托莉雅撞开他身边一个举刀的敌方士兵,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如果不是您要忘记我们,我也不会来这里了。”贝狄威尔咬牙说道,“王,这里不算死地,现在撤退还来的及!”
“来不及了,从卡美洛出兵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的目标是我,此战不死不休。”
“那您就拿命跟他们赌!”贝狄威尔的声音由于颤抖,几乎快演变成哭腔,“他们死了部落里有的是人可以接位!可我们只有一个亚瑟王!”
……原来,贝狄威尔不知道吗。
我本不配领导这个国家。一意孤行的自信着,最后却把它带上那样了的结局。
如果再有十年,哪怕是五年,可以不用再打那么多仗,也许人民还能好好休息一下。总会有办法的。
只是这个办法不应该是我来想了。
只要我还活着,我还是这个国家的王,战争就不会结束。
“正因为他们有的是人接位,这位就不容易接了。就在莫德雷德叛乱前一阵子,诺森伯利亚发生了篡位,埃尔蒙囚禁了他的哥哥——因为干系太重,几乎要挑起七部的对立,最后埃尔蒙利用暂时的臣服姿态拉拢了麦西亚才勉强平下这个局。一个部尚且如此,我们这场赌输不了。”阿尔托莉雅的声音放低了,“听着。高文正在过来的路上,如果局面变得不可收拾——一切都拜托卿了。”
贝狄威尔开始觉得那奔腾的血液有点结冰了。
王在说什么?
王想说什么?
王到底在想什么啊!
“没有人是不可取代的”
“如果局面变得不可收拾”
“高文……”
“亚瑟,他们开始后撤了!那些重装骑兵也……贝狄威尔?这个时候你来这里干嘛?”一个狂放的声音在乱军中喊着王的名字,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整个人都滚成了血的颜色。一层层的鲜红,哪怕在阴天里,也显得有点刺眼。
“莫德雷德——”贝狄威尔一时间竟然有些欣喜,急切地说着,“跟我一起把王带回去!他不能留在这儿!”
“贝狄威尔卿!”阿尔托莉雅罕见的有点恼怒了,“服从命令!你效忠的是这个国家,不是我!”
“王————!”
“莫德雷德卿……”阿尔托莉雅转向莫德雷德,神色和缓下来,带着一点复杂的释然,“把他带走。他这个状态已经不适合当全军统帅了,中军由你接手。”
莫德雷德没有说话。
战场上这奇怪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或者只是几秒也说不定。
几名近卫军自发围住了他们,用血肉之躯勉强构筑起来一个临时的堡垒。
敌军攻势似乎缓下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在没有得到明晰的指令下后退聚集至此,无人不紧握刀锋,无人不浴着鲜血。
“我的马死了。”莫德雷德突然抬起头来说。
“莫德雷德!你不会真的……!”贝狄威尔猛地清醒过来,“你要把王一个人扔在这儿吗!”
“他们的骑兵马上就要出动了,”莫德雷德看向那个缓坡,那边人影晃动喧嚣,“一旦被顺利地杀到中军,我们就彻底乱了。”
她转身面向其他的军士们,“给我一匹马!”她吼起来,“给我一匹马!”
“莫德雷德爵士!”有个近卫小队长让出了身下的马。
莫德雷德点头,一翻身跃上马背。现在她比大多数人高了,她看向聚集过来的近卫军们,举起手里的剑。
“跟我一起去,把胜利带给王!”
“二十人,我只要二十人。分成三队保持可以互相呼应的距离,杀入敌阵。目标是士官。我要让他们的司令再也联系不上士官,士兵再也联系不上他们的官长!”
“不要恋战,不求杀敌,只要把他们拖住或者丧失判断能力就够了。一旦有合围之势立刻就撤改换目标。谁跟我一起去?!”
立刻就有人做了呼应。那些没有报上名的人,便开始抢着让出自己心爱的良驹。
看着他们喧喧嚷嚷地去送死,贝狄威尔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两个人,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的这么糟糕?明明不是无法避免的死局呀!
他低声地吼:“你疯了?这个时候了还逞什么强?”
莫德雷德把他架开:“没时间了!你不回去那就先闭嘴!”
贝狄威尔咬牙,可能是被气到了,一向冷静非常的脑子也一根筋起来:“你们不走是吧?行啊,那我也去!有什么结局一起担着!”
可是莫德雷德还是毫不犹豫地回绝了他,见人召集的差不多了,就先下了马,准备开始布阵。
“你智障吗,干嘛,陪我去送死?那王怎么办?你想让亚瑟一个人占着一整个圆桌吗?”
贝狄威尔张大了眼睛。那神色真是惊诧,带着责备与疑问,还有一些不敢相信。
仿佛是在问:“你不知道吗?!”
可惜他看不到莫德雷德的眼睛。
她也瞪着他。
她在回答——“我知道”。
“但,那又怎么样?”
……
“你究竟明白吗?这个人,他到底把你当什么东西?他要你用什么来交换今天的宽恕?”
……
“我的蠢儿子,你不会以为是因为爱吧?”
……
很久以后,贝狄威尔面对第一次用自己真实面目示人的莫德雷德,还是会想起那个满地粉红的下雨天。
……你不知道吗?……我们的王啊,要以自己为饵,高文为网,而你,还有近卫军们,就是那根悬在中间,随时可能崩断的鱼线。
而鱼线却要拼了命的把害他至于险境的饵给夺回来。
不讽刺吗?
“贝狄威尔。如果那天是你站在这里,传世的诗篇会叽叽歪歪的用上几万字来赞扬你的忠勇牺牲。”
“但站在这里的却是身为背叛者的我。”
“这才叫讽刺。你不相信会有这样荒诞的事情,可它就是发生了。”
莫德雷德的声音很低,这位伟大的亚瑟王之子站在不列颠的明亮阳光下,并不感到喜悦,反而有点徜恍自失的茫然。
“……真实的故事。路奇阿诺斯。”
贝狄威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是什么力量呢?这样支撑着自己衰颓的身体。
他听着副官的汇报,认真尽责又心不在焉。都是些意料之中的事,最前方战况才叫激烈呢。
他晃了一下神。
“侧翼全部收拢,以防守为主,重点关注撒克逊重装骑兵的冲锋。如果前军扰乱他们的计划失败了,不要硬挡,”他停住了,很久才开口,“做好撤退准备。”
“将军?”副官一脸的不可思议,“为什么要在现在撤退?”
“服从命令。”贝狄威尔望向远方的雨云,这灰色压的人心里发毛,“王的命令。”
“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爱默里奇!”
“里斯特。”
“乔纳斯·克劳利。”
“康纳。”
“杰拉尔德!”
“史考特。”
“卡洛斯。”
“瑞克·贝尔德!”
“欧维。”
……
莫德雷德手握剑柄敲击胸膛,剑尖垂地,灿然辉耀的银光上血红的纹仿佛要复活一样地流淌。
“那么,拜托诸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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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日子特殊,更一章。
写的时候有点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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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巨长战术说明章,约2500字,附在这似乎显得太冗长了,于是放了合集,就在本文后头。大致分析了一下所谓“夺刀”、“斩首”和莫德雷德的行动背后的整体逻辑。
无兴趣的话可略过,完全不影响剧情理解。
增节专用表演时间:
1.虽然百年孤独第一句这个模板似乎已经被用到了有点俗气和炫耀的地步……但大师仍然是大师,我只是个跟在后面吃螃蟹的模仿者。想到未来性的记忆,脑海里还是第一时间浮出了这句话。根据情况改了一下叙述顺序。
2.粉红色在古代欧洲是男子偏好之色,“稀释的血液”,代表勇敢、血性。近代这种色彩观念才慢慢转为可爱温柔淑雅。
3.我在本章评论里略略剧透了一下崽的身份以后会“官方认证,呆毛盖戳”,但是,这样的现实不一定会很美好很温馨很其乐融融哦……(另有隐情预警)所以她的情绪才会是这个状态。
4.路奇阿诺斯,罗马帝国时代的希腊语讽刺作家,约生活在于公元二世纪,路奇阿诺斯为希腊语音译名,现通用英文音译名是卢奇安或者琉善。
《真实的故事》是其代表作之一,讽刺古往今来假借虚妄之事抒发自己观点的写作者,文章所述之事为“完全莫须有”,极尽荒诞之能事。无论是《格列夫游记》还是《堂吉诃德》中皆有这本书的影踪。据说魔幻现实主义也受此书影响甚大。